◎潘榮隆牧師
走在這個古老的鬧區，有點近鄉情怯。
曾經熟悉的街道，幾十年來竟沒有改變，讓我有點訝異與驚喜。這些街道藏著我許多記憶，如今返鄉再訪，除了招牌更加凌亂，彷彿時間定格在那個年代。我發現小書店還在那裡呢。這個書店是我年少時，接觸外面世界的窗口。
我輕輕的走進書店。擺設還是老樣子，大概是空間狹隘也變不出新花樣來吧。唯一令我欣喜的，裡面居然有一區賣起基督教的書籍；在這傳統的老社區，需要有點勇氣。
掌櫃的是位有點年紀的婦人，我知道她就是老闆娘。雖然多了皺紋與白髮，卻掩不住她曾是個亮麗女生的事實。
很久很久以前，這個社區最轟動的新聞是，小書店來了一個長得非常美麗的小妺，叫「小蝶」，她才16歲呢。聽說是南部鄉下來台北找工作。破爛書店跟著熱鬧起來，很多男生裝起斯文，來店裡沾點書香味，其實是來看看這小女生。剛好那個年代最流行的歌，是童星陳芬蘭的「媽媽請妳也保重」，描寫一個小女生自鄉下來台北討生活的心聲。我們也就常常故意哼著這首歌，在書店裡東翻西摸閒逛著，只為了多看小蝶一眼。而最樂的是書店老闆「老張」了。
老張是個年近六十的單身老芋（外省退伍老兵），長得獐頭鼠目，用退伍金趁屋主潦倒，買下這店面，開起了書房。小蝶隻身無依無靠，老張就好心把樓上隔間，讓她可以暫住安身、省下一筆房租。
不久，有人看到小蝶經常噁吐，更有人發現她的衣裳寬鬆，腹部逐漸隆起。旋既，書店裝飾得喜氣洋洋，社區裡傳出老張娶了小蝶；大家也就叫起小蝶老闆娘來。
社區裡各種傳聞，有的說是一朶鮮花插在牛糞上、有的說是老牛吃嫰草；總之，這些不雅的話，深深傷了我們年輕的心。也讓我們對老張起了無名的厭惡一一個天真無邪的鄉下女孩，離鄉背井，以為來此可以找到理想的生活，卻給一個糟老頭玷污了。我也就不再踏入老張的書店、試著把一顆年少的心給忘了。
後來出國唸書，自己也離鄉背井，小蝶那清純美麗的樣子，經常在午夜夢廻時一閃而過，讓我唏噓不己。
「先生過世後，我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，很驚恐。」老闆娘說，「剛好，有人跟我傳福音，我就信了。」
「如果不是有耶穌，我這店開不下去。」老闆娘跟我傳福音，「您也要信耶穌喔。」
她不知道我是誰─我也是沒有耶穌活不下去的人啊。我可以想像她是如何一路走下來的，一個美麗的女孩，沒了花樣年華的燦爛、少了足以回首的愛情，一生便羞羞愧愧的獨守在小小書店，青春就這樣消失在熱鬧的角落；沒有耶穌，任誰也活不下去的。
小蝶活了下來，還讓她的書坊成了福音的供應站，她自己也成了福音的出口，只因著她遇見了耶穌。
離開時，我隨手在禮物區，買了一隻小蝴蝶別針，別在左胸前，心想，有耶穌真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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