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潘榮隆牧師
學生經常問我，怎樣把研究做好。
大哉問，身為科學研究者，我也好想知道怎麼做好研究呢。
同樣的問題，卅五年前，我曾問過恩師伊澤．清吉(Seikichi Izawa)教授。
「我也不知道耶。」這位當代植物生理學大師，眼光嚴肅地透過深厚鏡片凝視著我，久久後才搖搖頭說。
其實他是知道一些的。
誰能相信這麼大牌的教授，會不懂研究方法學呢。我跟了他兩年作碩士論文，他教我找題目、發問題、逼視核心、邏輯思考、定策略、設計實驗、精確進行、嘗試錯誤、收集數據、整理分析、製作模式、下結論、指向未來…。他還鼓勵我要有恆心、毅力、謙卑、心細等科學精神與態度，更教我製作模式的藝術，在言談間廣闊了我對科學研究之歷史意義。而他所說的「不知道」、無法言教之道，在多年後我身為人師，作為獨立研究的第一線工作者，才逐漸了解，其實是指那「靈光一閃」（Serendipity）呢。
不久前，我很慶幸有一篇論文被世界頂尖雜誌《自然》（Nature）所接受。該雜誌錄取率不到千分之一。台灣學界各領域一年能登載該雜誌者，往往不超過三篇；能榮載於《自然》雜誌之實驗室，總會鯉躍龍門，一時在相關領域裡譽滿全台。依該雜誌作業SOP，各論文在被正式接受之前，都會遇到世界一流審查者的尖銳詰問，而這些問題，都是一刀斃命，能通過者絕無僥倖。
當時，我面對其中一個關鍵提問，非常苦惱，不知如何為是，只好拼命禱告，求神幫忙囉。
有一個晚上，我嘗試放開心情，哼著讚美詩歌，走進沐浴間，沖澡起來。我閉著雙眼，任熱水自蓮蓬頭上傾洩而下。
突然，彷彿有一道亮光，隨著水流飄灑全身，即刻溫暖我的心，我的思路也被及時打開，似泉湧般不可抑止，而針對該問題有六種可能的答案，竟清晰呈現眼前。哇，我立刻奔入書房，趁記憶猶新之際一一記下。第二天，我緊急召來研究夥伴與學生們開會、分派工作，將這六種答案分別進行實驗、收集相關資料、判讀與分析。完成後，馬上將論文審查之提問作一完整答辯。一星期後，我們很順利的收到論文被接受的通知。審查者除了恭喜我們之外，還說，我們的實驗室遠比他自己的更好呢；一般只要一個具說服力的答案就夠了，我們居然用了六個答案──哈利路亞。
那個晚上，在浴間，我體會到了，甚麼叫「Serendipity」。
我的會友常問我，是如何預備主日講章的。其實，我的講章也經常是在沐浴間，哼著讚美詩歌、蓮蓬輕灑，思想著主恩之際，霎那間由心中泉湧而出的靈光一閃呢。這是我的小祕密喔。
每個人都有他築祭壇與神相會之處；而誰說，沐浴間不能築祭壇呢。
春城無處不飛花，人間盡是主祭壇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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