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試院推動公務員考績法,而且信誓旦旦,要求每年必須確實淘汰3%不適任者。
公務員的終南捷徑是國家考試。國家考試近年來成為顯學,這種封建時代科舉制度的復僻,是當今社會危機的徵兆,但全國考生仍然趨之若鶩。國家考試錄取率極低,能考上者,應該是其中最佼佼者,公務員的薪俸又不受景氣影響、終身受法律保護,被視為鐵飯碗,在這個不確定的年代,成為人人的最愛,是可以理解的。但是,公務員行政效率不彰,卻是眾所共識。其間的落差,令人無法想像。這樣的差距,也許可以從上世紀美國社會學家尼布爾牧師(Reinhold Niebuhr)的名著《道德的人與不道德的社會》(註,也是羅馬書註釋),可見其理。只是,這三趴的淘汰率,令我想起昔日的同仁,老K。
那年,我有幸成為服務單位的小主管。老K以略高的學歷,來應徵一個基層的工作。
「我已失業多年,家有幼老,」老K苦苦哀求,「請務必給我一個機會。」
因著基督徒的愛心,我錄用了他。
剛開始,老K還滿勤快的,同仁有求他必應。但是一段時日之後,他熟悉了上下(包括我的上級主管呢),工作態度就有了變化。我們的年終考績,是由被服務者考評服務者,主管只能錦上添花或下井落石,印證考評的公平性。老K當然是考評不佳囉。
「你們對我不公,」老K揚著一份影印的評分表大吼,「我要告你們。」
老K還是有點文化水平,知道為自己尋求法律保障。但,畢竟傳送公文是老K的工作項目啊。
「人事公文屬於『極機密』,」我淡淡的說,「洩漏極機密公文屬於公訴罪。」
老K突然把手垂下來,嚇得臉色蒼白,只差點把那紙影印公文塞進嘴裡滅跡。
那一陣子,老K又勤快了一點。但他也學會和大家「鬥智」,反反覆覆,浪費了我們不少時間與精力。
任期將屆,我必須一鞠躬下台。我把老K請進辦公室,作最後的交代。
「依照規定,你是必須離開本單位,」我說,「我沒有把你解聘,是違法的。」
我違法,因為有一日,我在大賣場,遠遠看到老K帶著他的孩子們,他得意地讓孩子們買了他們平常不易擁有,卻是必須而喜愛的東西。孩子們那種喜悅溢於言表,在人潮中高聲的謝謝爸爸,把自己的爸爸當作英雄般歡呼。當下,我不禁掉下了眼淚。我知道,一旦辭退了他,那些孩子們將如何看待自己的父親?那些孩子們生命中英雄的殞落,對他們的一生將會是如何的打擊?
「我做不下去,我只能「違法」把你留下來;」我說,「只是為了你的孩子們。」
那一刻,老K與我都哭了。
我發現自己不適任當主管,也屬於三趴之類。
從此,我無怨悔的回復了無官一身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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